寒冰密室內(nèi)的死寂，被黎明前最凜冽的寒風(fēng)撕開一道縫隙。蔣嘯霆緩緩松開緊握箭簇、已被鮮血染紅的手掌，將那枚象征喪女之痛的兇器貼身藏好。冰層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，已將所有翻騰的悲慟強(qiáng)行凍結(jié)，沉淀為一片死寂的、只反射出毀滅之光的堅冰。他最后看了一眼寒冰棺槨中女兒蒼白寧靜的面容，仿佛要將這最后的影像刻入骨髓，然后，毫不猶豫地轉(zhuǎn)身，厚重的石門在他身后無聲關(guān)閉，隔絕了兩個世界。

    帥府正堂，氣氛凝重如鉛。陳鋒、李參軍等人徹夜未眠，眼中布滿血絲，既有悲痛，更有被蔣嘯霆那焚城滅國之志點(diǎn)燃的瘋狂戰(zhàn)意。見蔣嘯霆步入，所有人挺直脊梁，目光灼灼。

    “將軍！”陳鋒聲音嘶啞，“死士已派出！按計劃，此刻應(yīng)已被云崇軍‘俘獲’！檄文修訂完畢，共謄抄三十份，由最精銳的十隊斥候攜帶，他們將分十路，不惜一切代價突圍送信！其中三路，目標(biāo)直指滄浪水師都督周放！焚城之物已秘密集中…只待…”他頓住，眼中閃過一絲決絕。

    蔣嘯霆微微頷首，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，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(guān)的事情。他走到殘破的帥案（已被簡單拼湊）后坐下，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案面上劃過：“孟獲那邊，可有動靜？”

    “探子回報，云崇軍大營燈火通明，調(diào)動頻繁！尤其是孟獲的中軍大帳，徹夜喧囂！看來…我們的‘死間’，起作用了！”李參軍眼中閃過一絲復(fù)仇的快意和冰冷的算計。

    “很好。”蔣嘯霆的聲音毫無波瀾，“傳令全軍：飽食最后一餐（僅存的一點(diǎn)糧食被集中分配）！檢查兵刃！準(zhǔn)備迎接…最后的血戰(zhàn)！告訴所有將士，今日，不為求生，只為…索命！”

    “諾！”眾將轟然應(yīng)命，殺氣騰騰地散去。

    云崇軍大營，中軍帳：

    孟獲赤著上身，露出虬結(jié)的肌肉和幾道猙獰的傷疤，正大口灌著烈酒，臉上帶著狂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。下首跪著三名形容狼狽、渾身是傷的“資溪潰兵”，正是昨夜“逃出”的死士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！天助我也！蔣嘯霆那廝，愛女重傷將死？心神大亂？資溪城內(nèi)糧草斷絕，軍心渙散？”孟獲將酒碗重重頓在案上，酒水四濺，“爾等所言，句句屬實？”

    “大帥明鑒！千真萬確！”為首的死士磕頭如搗蒜，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恐懼和求生欲，“小的親眼所見，那蔣小姐中箭后氣息奄奄，蔣嘯霆狀若瘋魔！帥府內(nèi)亂成一團(tuán)，都在忙著救那女娃！守城的兵卒個個面黃肌瘦，連拿武器的力氣都快沒了！小的們趁亂逃出，只求大帥開恩，給條活路！小的愿為先鋒，帶路攻城！”

    “好！好！好！”孟獲連說三個好字，眼中精光爆射，“蔣嘯霆！你也有今天！傳令下去！全軍飽餐！拂曉時分，發(fā)動總攻！本帥要親自督戰(zhàn)，生擒蔣嘯霆！取其首級者，賞萬金！封萬戶侯！破城之后，三日不封刀！”（不封刀，意味著縱兵劫掠屠殺）

    “大帥威武！”帳內(nèi)眾將齊聲高呼，士氣如虹。沒有人懷疑這幾個“潰兵”的話，蔣嘯霆昨日城頭那痛失愛女的瘋狂一幕，早已被無數(shù)云崇士兵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資溪城頭：

    東方天際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，灰蒙蒙的光線勉強(qiáng)勾勒出城墻猙獰的輪廓和城外黑壓壓、如同潮水般涌來的云崇大軍。這一次，孟獲果然親自出馬！他騎在一頭高大的披甲戰(zhàn)象背上，位于中軍帥旗之下，被最精銳的藤甲親衛(wèi)簇?fù)碇?，距離城墻不過一箭之地，顯然是被“蔣嘯霆心神大亂、城防空虛”的消息所鼓舞，意圖近距離觀戰(zhàn)并激勵士氣，甚至隨時準(zhǔn)備沖入破城的第一線！

    城頭上，守軍沉默得可怕。沒有吶喊，沒有喧囂，只有兵刃偶爾碰撞的冰冷聲響和粗重壓抑的呼吸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，眼神深處燃燒著為蔣昭復(fù)仇、為自己搏命的瘋狂火焰。蔣嘯霆一身玄甲，猩紅披風(fēng)在寒風(fēng)中紋絲不動，如同城樓上最堅硬的一塊磐石。他冰冷的目光，越過層層疊疊的敵軍，死死鎖定在戰(zhàn)象背上那個志得意滿的身影——孟獲！

    “放箭！”云崇軍中響起震天的號角！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飛蝗般遮蔽了微亮的天空，狠狠攢射向城頭！同時，數(shù)十架投石機(jī)再次發(fā)出怒吼，巨大的石塊呼嘯著砸向城墻！

    “舉盾！”陳鋒嘶吼。城頭響起一片沉悶的撞擊聲，木屑、碎石紛飛，慘叫聲不絕于耳。

    “攻城塔！上！”孟獲揮動令旗，猙獰咆哮。數(shù)座巨大的攻城塔在無數(shù)藤甲兵的推動下，如同移動的堡壘，緩緩逼近城墻。更多的士兵扛著云梯，在箭雨和石塊的掩護(hù)下，嚎叫著沖向城垣！

    戰(zhàn)斗瞬間進(jìn)入白熱化！比昨日更加慘烈！守軍如同沉默的礁石，承受著驚濤駭浪的沖擊！每一個垛口，每一段城墻，都成了血肉橫飛的修羅場！滾木礌石早已耗盡，士兵們就用刀砍，用槍刺，用牙咬！用身體去堵缺口！不斷有人倒下，后面的人立刻面無表情地補(bǔ)上！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：殺！為小姐報仇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！拉一個墊背，殺兩個賺一個！

    蔣嘯霆沒有像昨日那般身先士卒地沖殺在最前線。他如同一個冰冷的指揮官，矗立在城樓最高處，目光死死盯著孟獲的戰(zhàn)象。他在等待，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(jī)！

    攻城塔終于靠上了城墻！沉重的吊橋轟然放下！精銳的云崇甲士如同開閘的洪水，嚎叫著涌上城頭！城頭守軍壓力陡增！多處防線岌岌可危！

    “就是現(xiàn)在！”蔣嘯霆眼中寒芒爆射！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“龍吟”，劍鋒直指孟獲帥旗方向，聲音如同九幽寒風(fēng)，響徹城頭：

    “目標(biāo)！孟獲帥旗！神機(jī)弩！放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