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昭驟然睜開眼睛,雙眸內隨之有精光一閃而逝。他沉寂半晌,終于徐徐吐出口濁氣。雖然明知多留已然無益,但內心深處,竟不免仍殘存著幾絲惋惜和留戀。皆因他知道,對于世間任何一位武者,又或者高僧大德,修道羽士等等而言,過去自己那七日七夜所經(jīng)歷的玄妙境界,絕對屬于可遇不可求,甚至百世難逢。有生之年,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仍能有機會,再度開啟那度大門呢?
人心果然苦不足。既得隴?復望蜀耶?一念及此,楊昭禁不住微微苦笑。想起穿越前所看的那部金庸武俠小說《射雕英雄傳》,里面老頑童周伯通曾經(jīng)說過一句話:“鉆研武功自有無窮樂趣,一個人生在世上,若不鉆研武功,又有甚么更有趣的事好干?天下玩意兒雖多,可是玩得久了,終究沒味。只有武功,才越玩越有趣。”
當時楊昭小說看到這里,只當是小說家隨口亂扯,看過就算了,卻也沒放在心上??墒钱斀袢兆约捍┰竭^來,并且真正領略過其中滋味以后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句話絕對是至理名言。至少無論穿越前后,在他以往的生命中都絕對找不到任何一樣記憶,其中感受之深刻,是足以和過去那七日七夜的經(jīng)歷相媲美。
不過凡事都講求機緣,強求也是沒用。這半年多來,楊昭也學著念了不少佛經(jīng)。其中東土禪宗初祖,菩提達摩所著的《入道四行觀》中有云:“眾生無我,并緣業(yè)所轉,苦樂齊受,皆從緣生。若得勝報榮譽等事,是我過去宿因所感,今方得之,緣盡還無,何喜之有?得失從緣,心無增減,喜風不動,冥順于道,是故說言隨緣行?!彼员M管頗覺惋惜,楊昭也沒有一味沉溺,意圖再度強求。
穿越到大隋天下,又機緣巧合成為了楊家子孫。再經(jīng)過七日前與天劍人劍通靈的玄奇經(jīng)歷以后,楊昭逐漸開始相信,自己降臨到這個世界,不會是就為了混吃等死當米蟲,而必然應當有所為而來。盡管還不知道究竟該是什么作為,但此際楊昭年方弱冠,胸膛中熱血尤盛,正是意氣風發(fā),雄心勃勃要干出一番大事業(yè)的年紀。哪怕已領略到武學的真正玄妙,卻決不會考慮就此全然不理世事,全心全意去追尋那看似一伸手就能抓到,卻很可能根本永遠只如鏡中花,水中月的大道真諦。
武功,永遠只能是我手中的一件工具。卻決不能反過來,讓自己變成了武功的奴隸。
七日七夜元靈出竅,神游物外,肉,體機能自然進入龜息假死狀態(tài)。一旦出定,復蘇的身體自然而然產(chǎn)生奇妙變化,卻是如蛇蛻殼,渾身皮膚都龜裂剝落,新生皮膚則好似嬰兒般*,卻又如藍田美玉,隱現(xiàn)晶瑩寶光。
楊昭摸摸自己皮膚,聳肩笑笑,從蒲團上站起,推門走出靜室。在靜室外輪班等候了七日七夜的宮娥們紛紛喜極迎上。當下自然有人分頭辦事,或趕緊去燒洗澡水伺候王子殿下沐浴更衣、或派人到御廚房準備飯食、或遣使飛赴東宮和太極宮,將楊昭已然出關的消息告知楊堅和楊廣。雖則事多紛雜,卻在蕭氏指派為兒子寢宮中領班,尚寢局從七品典苑燕紫衣的指揮下,一切皆有條不紊,進行得井井有條。
好好洗了個熱水澡,又換上一身新衣。楊昭自覺精神煥發(fā)。只是站在銅鏡面前照的時候,卻又嫌這鏡子模模糊糊的實在不夠清楚。正琢磨著要不要努力回想一下,把制作玻,璃鏡的辦法從腦子里挖出來(畢竟高考剛過,中學化學和物理老師教的那點子東西,還沒完全忘干凈),忽然聽見殿外值宿太監(jiān)尖聲唱名,卻是楊堅和皇后獨孤迦羅、楊廣和蕭氏四人一起來了。
這爺,爺奶,奶老爹老娘齊齊駕到,自然非同小可。楊昭不敢怠慢,連忙快步出迎。剛從側門轉到寢宮正殿門口,就見四人正先后跨過門檻。楊昭連忙下跪迎接,膝蓋還未著地,楊堅早已揮手笑道:“免了免了。好孫子,過來讓爺,爺瞧瞧?!崩鹚屑毝嗽敯肷危c頭道:“不錯,看來受的好處不少?!?br/>
楊昭恭恭敬敬道:“全賴當日皇爺,爺賜予天劍所致。仰仗靈物威能才有如此小成,孫兒已感羞愧無地?!?br/>
楊堅呵呵大笑,回頭向獨孤迦羅道:“皇后,妳瞧這孩子可多會說話?”
獨孤皇后亦笑道:“自然是皇上的媳婦教導有方了。不過這孩子卻才十五吧?如此少年老成,卻不是什么好事。少年人到底還是該有點少年人模樣。”回頭向蕭氏道:“太子妃往日管教甚嚴,這是好事。但如今孩子既然已經(jīng)出息了,卻不能再照往日方法。一張一弛,方是文武之道啊。”
蕭氏微微彎腰,答應道:“媳婦記下了?!睏顝V似是心痛妻子,開口替她辯解道:“母后,十五歲也不算少年人了。想當年,您兒子我還不是十三歲上便出任了并州總管?”
獨孤皇后嘆道:“當年大隋剛剛開國,基業(yè)未穩(wěn),人心未定。派你們出鎮(zhèn)地方,乃是迫不得已之舉。但如今國泰民安,四海升平,卻已不必如此?!鳖D了頓,回頭笑道:“皇上,此次昭兒立下的功勞,也不比廣兒當年在并州任上的所為遜色多少。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賞賜?”
楊廣皺皺眉頭,出聲道:“母后,身為皇家子弟,為國分憂本來就理所當然,又要什么賞賜了?”聲尤未落,就覺衣袖被人一扯,只聽蕭氏輕嗔道:“太子。”
嚴父慈母,各就其職。此情此景,才是一,家人應有的模樣。盡管以前總聽人講什么天家無父子,愿生生世世不生于帝皇家之類的話,可是此時此刻,自幼父母雙亡的楊昭。心胸中卻不由得有股暖流淌過。
楊堅久為天子,正所謂孤家寡人。又兼前年廢了長子楊,勇儲位。雖說形勢如此,到底父子親情不能就此舍棄,所以心里頭也是抑郁已久。如今重嘗天倫之樂,更是歡喜。兩手分別拉起楊廣和楊昭,道:“這且不忙,咱們入去說話?!?br/>
當下眾人攜手入殿列席而坐,宮女擺開席面,鋪排了八式點心權充早膳。楊昭入定七日,修為大進。但畢竟還遠遠未到可以吸風飲露的超凡境界,這時候當真的有點像頭剛剛結束冬眠之后爬出山洞的熊——餓了。見到食物,自然老實不客氣,就著御貢的胭脂香米粥,連接掃光了兩三碟點心。蕭氏滿面慈愛,取出手帕替他擦嘴,囑道:“慢點兒,可別囁著了。”
楊堅聞言一怔,隨即笑道:“當日那天竺僧武功之強,就是唐、許二位國公聯(lián)手也只落得飲恨收場。但朕的昭兒出馬,卻就輕而易舉馬到成功。若說這樣一位高手居然會被幾碟點心囁死,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。哈哈,哈哈哈~”
笑了幾聲,楊堅卻沉聲道:“天劍靈能不錯可以激發(fā)潛力,大大助長修為。但假若未曾經(jīng)過閉關消化,畢竟難當大用。即使以現(xiàn)在而言,昭兒你的功力都仍要大大遜色于那天竺僧。但當日太級殿上,你竟然輕易三招制敵。卻究竟是什么原因?”
楊昭微一沉吟,坦然道:“戲法人人會變,巧妙各有不同。說穿了便半個銅錢都不值。當日摩訶葉師,父用傳音入密之法告訴孫兒,那天竺僧竺法冉修練的冰火七重天,脫胎自天竺西來寺秘傳離火玄冰功。乃是本來神功的部分殘章、再加上瑜伽苦修秘術,另辟溪徑而成。成功后功力霸道強橫,但遠比不上原版的中正平和和博大精深。
所以別看他護體罡氣渾厚,反震力強橫,其實是先傷己,后傷人。更兼這門內功對心臟負擔極重,假如過分催谷,就隨時有心臟爆裂,橫死當場的危險。以摩訶葉師,父眼力,當時就看出了那竺法冉在擊敗唐、許兩位國公之后,自己本身也已經(jīng)受傷不輕,非但決不可能再催動七重天境界,而且更必須盡快覓地靜養(yǎng)。否則元氣受損,至少要折壽十年。而孫兒既然有天劍在手,竺法冉催用六重天境界三招內打不贏我,當然只好認輸了?!?br/>
楊昭頓了頓,苦笑道:“所以講來講去,其實和孫子動手之前,那天竺僧早變成了銀洋蠟槍頭,中看不中用。孫子冷手揀個熱煎堆,不過是打死老虎而已。”
溫馨提示:按 回車[Enter]鍵 返回書目,按 ←鍵 返回上一頁, 按 →鍵 進入下一頁,加入書簽方便您下次繼續(xù)閱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