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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門用鐵鍋燒開水,利用水汽蒸而散播毒物的手段,果然是神不知鬼不覺,難防難避之至。而更厲害的卻是利用這鍋白開水而布下的重重心理陷阱。先是唐老說那是什么十全奇珍大補湯,說出連串希奇古怪,讓任何正常人聽見后都會下意識退避三舍的劇毒名稱。擊敗唐老后唐詩詩又及時出場,并且向楊昭展示出那其實只是一鍋白開水。正如過度緊繃的弓弦突然得到放松后就再繃不起來一樣。正常人的話,到這時候都必然會徹底放下心來,并且再不提防那鍋白開水了。即使心懷戒懼,可是誰又能想得到毒在水中,隨汽蒸?
楊昭本來也是想不到這點。然而自打踏入這片草坪以來,他心中的防范之意就始終未曾放松過半分。外表看來,是再正常不過地和敵人動手過招,交談?wù)f話。可是其實在暗地里,他卻始終在運轉(zhuǎn)摩訶葉所傳授的一門瑜伽秘法,梵我不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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摩訶葉乃極樂正宗宗主。極樂正宗雖說自我標(biāo)榜為佛教分支,其實是天竺婆羅門教的嫡傳。當(dāng)年婆羅門教統(tǒng)治天竺,卻因殘酷虐民,罔顧百姓生死而遭唾棄。其時佛陀釋迦牟尼應(yīng)劫出世,開創(chuàng)佛法,救萬民于水火。婆羅門教的權(quán)勢不再,教中自然感到大怒。當(dāng)下婆羅門教傾巢盡出欲圍剿佛陀,卻慘敗在源出釋迦牟尼大智大慧,堪稱三千大千世界中最強(qiáng)絕學(xué)之一的如來神掌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無上神通之下。
經(jīng)此一役,婆羅門教從此衰微,門徒也星落四散。其中教中大護(hù)法摩訶迦羅,帶領(lǐng)一批門徒遠(yuǎn)走中土,想要開拓新天地,只可惜被中土的正一教教祖郭純陽殺敗,從此被迫在烏斯藏的雪域高原蟄伏了數(shù)百年,直到這一代,由雄才大略的摩訶葉接任教,主并改稱極樂正宗,方才重新出現(xiàn)在世人面前。
天竺婆羅門教之傳承源遠(yuǎn)流長,門中各種秘法也是層出不窮。這梵我不二便是其中之一。論威力它固然都不及如來神掌及正宗六神訣,但詭秘,處則大有過之。修練梵我不二若能有成,就能將人體潛能推進(jìn)至極限,甚至越極限。這種心法的行功方式類似于龜息,能將一口真氣作出驚人的延長與運用,同時也具備極強(qiáng)猛的爆炸力。而練到顛峰境界時,甚至可以讓一個具有正常身高的成年人,把身體塞進(jìn)一個只有兩尺(也就是還不到1米)高的鐵箱。然后鎖起來鐵箱沉入河底,三天后再撈起放在柴火上繼續(xù)焚燒三天,開箱后修練者仍能安然無恙。
楊昭初學(xué)乍練,距離梵我不二的最高境界自然還差得極遠(yuǎn)。再且他也無心要在這門心法上耗費太多精力,所以只是淺常即止,只練個開頭就沒繼續(xù)下去了。但此時楊昭內(nèi)家修為已頗不凡,哪怕做不到塞進(jìn)鐵箱火燒水浸連續(xù)六天六夜,要保持內(nèi)呼吸狀態(tài)三兩個時辰卻不成問題。而在內(nèi)呼吸狀態(tài)時,體內(nèi)活動近乎停止,血液在血管中流動度極慢,所以傀儡香雖然厲害,但對楊昭所能造成的麻煩,也不過就只有短暫的片刻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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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串前因后果說起來話長,但現(xiàn)實中也不過就是彈指瞬間而已。楊昭被毒血所阻,一時間沒辦法再繼續(xù)上前追擊。他當(dāng)機(jī)立斷,隨即執(zhí)陰陽令向身側(cè)的灶頭鐵鍋凌空虛揮。鐵鍋像被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推了一把般翻倒,里面的熱水連同還未揮完的迷香統(tǒng)統(tǒng)滲入泥土,灶下的火頭也立時熄滅,連青煙都沒冒出半縷。這里畢竟是空曠野外,迷香再厲害,也不能長久縈繞,只被晚風(fēng)吹得幾秒也就散干凈了。黑白氣團(tuán)旋轉(zhuǎn)不息,楊昭深深吸了口無毒的空氣,體里經(jīng)脈間真炁流轉(zhuǎn),再度擺出那指天劃地的架勢。兩儀八法蓄勢待,無形氣機(jī)同時鎖定在唐生和唐詩詩身上。冷眼相乜,喝道:“陰謀詭計,毒藥迷香也都玩過了。還有什么花樣,盡管一股腦兒都使出來吧?!?br/>
唐生挽住唐詩詩的手與她并肩而立,更無半絲要逃遁之意。清冷月華照耀到他們臉龐上,倒映出如玉般的瑩白光芒。只見眼前兩人眉宇間既無蓄意挑釁,亦無故作文雅,更無楚楚可憐與浪蕩風(fēng)情,只有坦蕩蕩的一派安然。兩人回頭對視,輕聲呼喚道:“小師妹(大師哥)。”話未完而止,卻是千言萬語,已盡蘊不言中。楊昭看在眼里,心中不由得微動,隱隱覺得似乎有些不對。還未等他想出關(guān)鍵所在,唐生早淡淡笑道:“王爺,請接我夫妻今生今世的最后一著。若能不死,你要的東西便在灶邊,更有豐厚禮物附贈?!?br/>
“我要的東西?禮物?”楊昭心中再動,猛然想到了又一個可能性——被四大皆兇以重重心理陷阱掩藏起來的真實可能性。他眼眸收縮,叫道:“唐生,你……”
唐生斷聲喝道:“已到如此地步,多言復(fù)有何益?楊昭,接我倆的生死相隨!”和唐詩詩同時從懷中取出個小小瓷瓶“喀~”地捏成粉碎。同樣黑白分明的兩股濃煙從瓶中溢出,隨即盡被二人吸入體內(nèi)。用不著再多問,這必是如同唐老歲月催人相似,依靠壓榨壽元精華以自強(qiáng)的極霸道藥物。說時遲那時快,藥力作當(dāng)真名副其實地不過指顧間事。
陰陽令黑白氣旋同時為之一窒,竟被唐生和唐詩詩身上驟然涌現(xiàn)的暴烈罡氣打破了那籠天罩地,無所不至地主宰四方萬物之勢。
氣息連通,兩心一致。內(nèi)力交融,循環(huán)增生。生中有死,死中藏生。此即為生死相隨真諦。剎那間金黃色烈火“蓬~”地沖天而起。唐生和唐詩詩兩手十指緊扣,飛身飚射率先動搶攻。當(dāng)此之時,楊昭再無暇想什么真實可能性。毫不猶豫地以陰陽令劃動太極圓周。度似緩實快,卻竟給人以一種這對神兵的黑白兩端,各自牽連了九天九地之重的艱難澀滯感。
兩議八法最強(qiáng)守招——天高地厚!
“當(dāng)~”的金鐵巨震聲響徹寰宇,震懾紅塵。唐生和唐詩詩如巨鉆般急旋烈轉(zhuǎn),同時以赤手空拳拼上陰陽令。兇前狂猛的滂湃力量排山倒海壓過來,只怕即使摩訶葉或朝陽天師親臨,也決計不敢對之輕忽大意。沉悶的破碎鳴動之間,交互緊疊的陰陽令被迫向左右蕩分,楊昭中門大開,破綻盡顯。渾身上下皆被烈焰環(huán)繞的唐生和唐詩詩乘勢鼓余勇強(qiáng)攻而上,雙拳眼看就要搗穿楊昭心臟,卻始終——差了三寸。
縱使失卻陰陽令護(hù)蔭,渾厚得遠(yuǎn)想象的護(hù)身罡炁卻依舊堅守最后防線,令那對奪命的殺拳就是差了三寸而始終不能真正觸碰到楊昭身體。轟然巨震中一條黃金火龍呼嘯咆哮,推動楊昭不斷往后倒退。所過之處石碎山崩,林毀地裂,聲勢之煊赫直是駭人聽聞。然而……
三寸,始終都有三寸!這該死的三寸距離看起來如此地短,仿佛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將它抹消??墒撬质侨绱诉b遠(yuǎn),遙遠(yuǎn)得仿佛永遠(yuǎn)不可接近。暴烈火焰燒不到楊昭,反過來竟向唐生和唐詩詩身上反撲倒卷。霸道藥力本就令他們血脈沸騰有若熔巖,黃金火焰倒卷,更似雪上加霜火上澆油,令他們苦不堪言。然而既是生死相隨,又何懼生死?火光中兩人相視而笑,渾似忘記了戰(zhàn)仍未完,竟相互靠攏,忘情地深擁吻起來。四唇相接,物我兩忘,火焰燃燒得更為猛烈??嗫鄨猿值摹疤旄叩睾瘛弊o(hù)身罡炁,終于抵御不住而應(yīng)聲崩潰!
陰陽令再度互擊,出“?!钡那宕囗懸簟>o接著,巨大爆炸聲竟震動了整片夜空?;旌狭瞬糠贮S金火焰的沖擊氣浪緩慢,但卻決絕地向四面八方同時擴(kuò)張而開。不管沙土碎石還是參天巨木,都紛紛在這股沛然而莫之能御的純粹力量之前被徹底摧毀。唐生和唐詩詩卻緊緊互擁著出歡快呼聲,裹脅在熊熊烈火之中沖天而起,筆直闖入九宵云端。
金焰燒天,火云怒卷,直把方圓百里之內(nèi)的夜空也照耀成一片殷,紅,良久未絕。楊昭屹立原地,抬頭凝目相望,心中不禁悠悠長嘆。適才對戰(zhàn)時透過氣機(jī)交感,他早明白這招生死相隨,必須是兩名真心相愛的戀人同心合力方可能使得出來??v使彼此立場不同,可是在這份真摯而激烈的感情面前,世間又有幾人能不為之感動?如果有可能的話,楊昭就真想用陰陽令劈開他們相互緊扣的手,令彼此內(nèi)息不能再循環(huán)互濟(jì),如此也就能避免兩人因為控制不住那股黃金烈火而招致自我焚燒,最終尸骨無存盡化飛灰的結(jié)果。
但是……楊昭卻沒有這樣做。只因為他心中明白,從吸下那黑白兩色毒煙的時候開始,無論唐生抑或唐詩詩,就都再沒想過要繼續(xù)活下去了。既然求仁得仁,那么……吹皺一池春水,卻又干卿何事?
或者,眼下這樣一個結(jié)局,已經(jīng)是最好了的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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